诗人简介:白玛,女,山东临沂籍,居江苏。曾服兵役。有诗集《信使在途中》。曾获诗探索奖。
白玛的诗
《星宿客栈》
哎——带上那把鞘上雕着野兽的刀,带上难缠的
女人我,去投奔星宿客栈和冒失的一群亲戚
去点一炷香,说出一个愿望——哎!
带上从未见过天日的刀,带上碎银和会念咒的女人我
咿呀拉,远远离开舅舅的磨房和表哥的江湖
投奔星宿客栈——哎!投奔星宿客栈哎
《春天!恕我》
啊春天!恕我饶舌,恕我多情藏不住锋芒,还有一劳永逸的私心恕我对死亡缺少畏惧恕我对明晃晃的世界抱有怀疑啊春天!恕我贪杯、放荡恕我对不守信的命运吐口水,我说:呸恕我对明枪暗箭无能抵挡春天里成吨的爱情抛弃我,恕我不掩忧伤
《拉萨即景》
这么明媚的早晨不要浪费啊我去八廓街找人调情镶金牙的多吉的老婆笑得空气乱颤康巴汉子多吉拉一点不脸红卖虫草的小次仁什么也不懂他仅有的要求是唱歌给我听这么明媚的早晨一定不要虚度啊太阳底下,要么和我热烈跳舞,要么和我大胆调情
《你无处不在》
我是那清晨披着朝阳去挤牛奶的姑娘中的一个
我有结实的身材和健康的笑容
还会唱一首老掉牙的歌,祖母时期就已流传
有草原,有牛羊,有远道而来的风,我不是孤独的
你就在我眼睛里最亮的光线中站着
在我每一道呼吸的深与浅之间
这思念由来已久,有时躲藏在梦里
有时在我走出帐篷的一刻攸然闪现
有时在弯腰洗去脸上灰尘的一刻闪现
你会不会爱上大手大脚低声唱歌的我?
你会不会爱上穷人家的女儿白玛措姆?
所有的星星眨着眼,没有人回答
琴声悠扬,我的泪水滚落草丛中
眼前只有山谷,羊群,格桑花,你不在,你无处不在
《谦卑》我大喘气也跑不过兔子,没有一棵榆树活得长扔到海里只会被一条神经质的鱼嘲笑我被一亩三分薄地养着,只要太阳照到墙头草就有我的份。生活狠狠给我一记耳光,也不哭出声
《我的狗和格日勒的狗打架》
它是它主人的命根子比谁都霸道
格日勒大手大脚用唱歌一样的嗓子骂
“没用的东西!嗤——”她还要收拾
夕阳下的家什。谁能加深一个寡妇的怨气
我叫她,格日勒姨妈。我唤狗——啊呀!
那秃脑门的、占领阵地的大力士
如果恰好有琴声,那么我会突然哽咽
远方的人给我爱情以及适度的伤害
场景往往如此短促仿佛我的狗正埋头打架
而心里的话又说不出。我叫,亲爱的格日勒姨妈
时光停止不前。爱恨只是弹指间啊
《复活》我确信一段苦涩的爱情能借一口井复活一棵树能依靠整夜不间断的祈祷辞复活一匹良马能打着响鼻在纸上复活眼熟的一道闪电从乡下来到城市的天空复活因为大地上依然有太多的美、太多秘密诗人和女祭祀同时选择了我,她们得以复活
《星空》突然想扑向一个怀抱恸哭一场——一个卑微的小人儿只想扑向一个怀抱恸哭一场让马群停止奔跑这一刻所有的湖泊均匀呼吸让她逐渐沉睡让木拉拉花暂时放下那些琐碎的问候吧我是异乡人白玛措木我的大裙摆迎风也不曾展开去年的土豆田听过我刀锋裂帛的歌声矮灌木丛分明不认识我:流浪的白玛措木乡村占卜人无计可施,他怎么能知道我的去向?有时醉着,有时跳起碎步舞,影踪不定此时正脱帽躬身,向一棵树说“早安”我是自由的异乡人白玛措木啊要眼睛和嘴巴有何用?身体比一粒尘土还要轻多余的约定、多余的性别、多余的手和脚前世爱过你,今生爱着这个不够美好的世界海盗船上的一袋子金币也不要了,只想有一个怀抱恸哭一场嘘让她渐行渐远——回来与否已不重要去万里星空。
《我的小镇》
如今我像一个外乡人一样回到小镇。
19岁那年的小镇。从前
我象星星一样敏感,不小心就会受伤
哼着走调的歌奔跑
放声大笑。虚度了多少好年华
轻易发誓,转眼就忘掉
转眼就反目为仇,又和仇人握手言欢
从前,山丹丹花洒满小镇
杂耍艺人带着他的蛇不见了
如今我像一个浪荡子回到阔别的小镇上
我象野灌木在大风里呜呜地哭
像醉酒的人一样絮叨
还不改多情,这点看上去依然危险
仿佛往昔时光重现啊
仿佛海盗船运来了金子
仿佛我不曾消失在这败落的小镇
《信使在途中》
黑脸的信使丢了马,听我
用细小的嗓子安抚他
唱什么——迷迭香?小麦芽?
听我用风一样的嗓子诱惑他
他急于求成。错过一场艳遇
离夏天那么远,他错过一场可及的艳遇
(跳着舞挽留他
有毒的汁液让他醉吧)
黑脸的信使丢了马,大颗的泪水
止不住落下
听我说呵,听我絮语、怀旧
用水银的嗓子亲吻他
《姨妈来信》
我的姨妈
她不比我知道的多
写一封信给她,也无济于事
她过早绝望:因为我的消瘦、自毁
我爱她,带给她坏消息
我想象她以手拭泪。我们不满足
这些是你见惯的,是命。亲爱的
姨妈
《我们村的冬天》
一年不能忙到头
我们村也要歇歇
河沟要冻起来
铁锨收到门后
霜落一地
日子突然变得蓬松
杀猪的磨刀霍霍
提亲的换上新鞋
一只黑山羊散步到村外
不知为何有了零星的感伤
稻草垛在思念一场雪
树木一语不发
哪怕过年没有新衣裳
我也是村里最俊的姑娘
《忽忆你爱我》
黑夜柔软,四处飘着你,你的气息
白天无可躲藏,我奔向你,近看却不是你
雨水替你说。雪花是你在变魔术呵
旷野一阵急风,好象有你伸手蒙住我的眼睛,那是我们的游戏
路旁每一朵花都是你的安排,每一棵树都能护送我回家
当阳光驱逐乌云,亲爱的,我流泪是因为掩不住幸福
《田园赋》
都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我种下一亩玉米,长出一群抱孩子的小媳妇。
我种南瓜,长成了蛤蟆和鼓。
种下汗水,收成的还是苦日子。
趁天黑种下芝麻和石头,瞅瞅头顶夜空,什么都有!
《流浪,流浪》
我到了她的年纪
她却长成少妇的模样
零花钱、超短裙、性事
她一样不少。还每天绻在窗台上
午睡。到了她的年纪
我揣着钥匙流浪,不回头也不问将来
我,我,一旦化了妆
看起来和她相仿
《话说》
不想当杖剑女侠了,就想醉饮后卧于雪中
暖和、干净的我一个人的城池
不想再迷恋时空挪移法,就想变成一根小小的刺
让麻木的现实觉得疼
其实我不想策马远方,我想,我想
对一声轻唤温柔应答
《大漠长河我》
我有小脾气、情欲、杀鱼的本事
我被拔掉虫牙、被亲戚送去外科医生房间里
有一个流氓,是我的哥们;有一爿肉铺
我时常出出进进。渴了就喝非纯净水
有一些小心眼啊,我偏不示人
有一些陈年往事,不小心翻了天
我有失修的老钟表。我有花言巧语的瘸子表哥
我有骗来的碎银子,藏在哪里,说出来吓人一跳
《寄给父亲的七段》
我早已懂得择日落土
眉眼和你相仿傲慢的神态出自于你
世上很多事,你尚未叙说
摇身变为父亲,你的慌张多么肤浅
你像一头熊教一只鸭子学步
像一只鸭子教一只百灵鸟学口语
我年满周岁满腹心机
一次次故意摔倒,还装聋作哑。你是我父亲
三岁我是张狂的喇叭花五岁我是红杏要出墙
六岁我浑身带着刺一直到九岁
幸得你的恩宠、庇护,隐瞒这世界的阴影部分
你是我父亲,我亲近和敌对的他人
十四岁,我分外乖张
学你的口吻说大道理,还迷上外星人和飞碟
学你的样子在人群中良久缄默
四肢修长、肤色黝黑,成长得多么容易!
我十九,爱上诗歌,连同一个背运的浪子
父亲说:你这败类——
语气里透着亲切。你是我的什么?
给我绵绵不尽的爱
如今我的面容染上风霜
双眸依然清澈如昔。可我不能再脆声唤你
在沿途的笑容和尘埃里
嗓子已经嘶哑。不能再脆声唤你
父亲。我看见朝阳跃出海面
看见一阵风安抚灌木丛。看见离家的小兽回首顾望
露珠依偎着青草。马厩里点起灯
含着泪水我看见世上的美和善——躬谢你,父亲
《有时叫木拉拉花,有时叫小宝》
假如种植到阳光下,她就叫木拉拉
午夜三点钟她叫小宝,火焰陷入最深的安眠
黄昏里象土拨鼠在哮喘
错误的清晨骑着马不见了她
看看这些欢快的、结实的植被
看看这一头有思想的虫子
看看指尖盛开着什么花
看看乱七八糟的明天吧
她吃糖中了毒,正在变佼好
她被造访的鸦阵和动词惊扰,好似木拉拉
“我也叫小宝——”,说话的时候她是易碎品
沮丧的时候她是诗。梦游的一刻是女巫在出行
这是败酱草,和拖拉机是近亲
这是大手大脚的阿迈婶婶,抚育她成人
这是任性的木拉拉花
这是棕熊、这是不速之客、这是小宝我
她不比一只蜂鸟擅长跳舞
唱歌的时候,爱管闲事的邻居以为火车在尖叫
她做鬼脸,对既有的赞扬不屑一顾
打呵欠时她是糊涂小宝,怒放时她是亲爱的木拉拉
《耍蛇艺人》
他离开家乡也是因为那里沟通不畅?
不,决不像我:我患有耳疾,而他
只是受困于沟通不畅,或许只是一种
内在的疾病。叫我这般胡思乱想
除了那条幸运的小蛇,他不曾带上任何活物
却妥协于我自幼年落下的耳疾
他想说的话,我都明白了
他决然带上:我、小蛇,从此流浪去外乡
《写一封信给自己》
描眉画眼,蒙上面,扮成女飞侠
午夜潜入电子邮箱六亲不认
惟独写一封信给自己
“亲爱的,世间的冷暖请自知
多少时光已逝
依旧有人惦记着你——”
翻墙越户,骑上马,扮成无敌女飞侠
不去探视丛林中孤独的大象
不去对岸沙地上俯首恸哭
午夜潜入电子邮箱,写一封信寄给自己
《失败》
减肥失败,恋爱失败
一次去往沼泽地的旅行失败
烤面包、练倒立失败
画一只豹子来到北京的金山上失败
做白日梦失败
制止发达的泪腺失败
劝一个患了口渴症的人投河失败
这头叫做失败的野兽操纵我
我渐渐变温顺,象是自己的前任
象快要腐烂的水果信任无限春光
就在昨天,给一个孤僻的人发纸条失败
驱逐一只窥视我的蝎子失败
因为饱尝失败,惟有晒出我黄金蟒的纹身
《村里人说王石榴是浪货》我们村子不能少了俏模样的王石榴男人死了半年光景,她就跟了小叔子过媒婆给小叔子提了一门亲那是邻村的闺女呐。王石榴默默嫁了本村的光棍汉她象只母狗一样就近守着这个家这个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荒凉又寂寞的小村子《夜晚》
在蒙面人唐突的造访里,夜晚有些走形
有些吝啬:声音和面容被藏起
身份被藏起。小偷和电线杆、要帐鬼和负心郎
被夜晚包庇。这一切可疑、可挪动自如
另外一些属于寂静,只好
安排它们各怀心事,安排它们迅速入眠
在无人的小旅馆里,我却异常清醒
梦见噩梦。在黑暗里吞吃胡桃
在黑暗里一遍遍回忆穿墙术
一棵植物在角落注视身上的陈旧性伤害
一只手试图占有灯绳
你瞧,这已不像白天形迹诡异的我
夜晚总会有些夸张
让我一会像淑女,一会像带着蛇的杂耍艺人
《兔子》
我吃粗粮和绿叶蔬菜,额外要求净水动静懂得择时机。不食窝边草
亲爱的别犯愁,娶我吧我还可以吃得更少一点相当于你养一只兔子的生活成本
《黄金唱》
我是那,不屑哭泣的暗夜之花。由天空的嗓子内缓缓升起,每当海浪轻叩小旅馆的苍白窗棂,回忆引来细碎风声,此刻我是那,通体透明的黄金花、行色诡秘的大丽花,裙裾飘飘,佩饰叮当响。不出意外我是那,举目无亲的外乡之花、是闪电投向大地的冷冷一瞥。是一段挫败的旧日言情。
《我是山东生的》
我是沉默的山或一条宽阔的河生的
是呼啦啦刮过的大风生的
我是温暖的土豆的亲娘生的
是盛夏一棵最健美的玉米生的
陌生人,不瞒你说
我是村庄上空一朵路过的白云生的
是混沌中一道凌厉的闪电生的
查看眉目、性情,听我抱拳开口
——拜天地所赐,我是山东厚土生的
《好诗的标准》
每一行,都象从村子周围的田野里长出来的
带着青草味、粪味、汗水味,象池塘里的水一样清
象三月的灌溉渠一样畅流。任意一缕风都可以朗诵它
用乡亲们都听得懂的土话嘲笑它。我的不识字的老祖母也
愿意听闲人念一遍它。趁田里忙于耕种的水牛歇脚的工夫
读一遍给水牛听,它不会厌烦得扭过头去
光棍多年的墩子叔娶了媳妇,他喜不自禁,站在高高的条凳上
大声说:俺要给老少爷们背一首诗——
——你想想,假如我是由村庄拉扯大的那个没出息的诗人
我怎能忍住一次次幸福的泪水?
《海滨疗养院》
记得那是盛夏的黄昏,我走过海滨疗养院门前空气里含着半熟浆果的湿腥味和我后母的喋喋不休她一惯说:到下个月,你们喝西北风去吧我的身后跟着绿毛巨兽的影子。我十七岁,象只废轮胎即使整个大海向我倾斜而来,我也和那颗缓缓滑落的孤儿星一样扮作黑色潮水衣襟上带密码的胸针我从不说出我拥有的。半山之上,白色海滨疗养院尖尖的日光钉住我的秃头邻居。和带着风琴搬离的第九只公蜥蜴
《我想写一首锋利的诗》
你一碰它,心就疼。就知道是我暗藏于某地
伺机报复。你读一遍它,就受了伤
就中了诗的高潮部分鹤顶红的毒
就记起我落荒而逃时说过,诗人报仇,十年不晚
《是》我是布老虎的老板娘我是小苏子的妈妈我是三只萨摩耶犬的饲养员在汉语的丛林深处我是诗人半夜乔装成的母豹子留下凌乱的、外省的踪迹
《我和你》我翻跟头给你看我跳绿孔雀舞给你看我学金枪鱼出海表演芭蕾给你看。 每一个充满低声叫喊的毛孔给你看戴着面具的小哑巴离家出走给你看。阳光照耀一百亩田园却不能把我小小的影子放大给你看
不能把山谷里寂寞的群星给你看
我缱绻如水草
歌声仿佛呜咽
我一遍遍翻跟头给你看
我跳长着绿宝石眼睛的孔雀舞给你看
跳柔软的狐步舞给你看
而你从未看见。
《好象》
譬如说从前,我是纸牌上的皇后
是阴天的一个借口,是光脚女司仪
是芨芨草的首领,在白天走失
我出没于镜中,在算命人孤独的晚年
譬如说从前,海水温柔的退下
跳舞的时候我是海妖,沉睡中我是大叶菊的姊妹
《妈妈》
妈妈,我回来了。村庄在沉睡,雪打着灯
妈妈,千里外你没有去过的地方,送我回来了
小时侯我摔倒在地上,你飞奔而至
长大后我离开时,回头望,你伫立不走
多少次梦里喊妈,眼前没有你
小时候我摔倒,你飞奔而至。像苍鹰低旋
像苍鹰低旋、俯冲,翅膀底下藏着幼小的我
我喊一声,妈妈——你飞奔而至
世界又大又暖,闪着糖果的光泽,闪着大牙齿蟋蟀的光泽
我的泪水滚落一地,脸蛋儿被你粗糙的的大手狠狠地擦
不要哭!妈妈你命令。教给我第一堂哲学课
星空下的村庄已年迈,不似从前。从前你飞奔而至
《故乡》
草垛上该挂霜了,豆荚正恣意享受阳光。该栽蒜了,白菜就留在最后的秋日吧
我的狗,黑子,它的单纯的泪水:和我告别时;二叔说过水牛也有眼泪,我的黑子
它有埋怨的泪水。老房子失修,石臼还在舂米,歪脖榆树愈加显得老迈
二叔抽旱烟叶,还迷信,他说因为喝了那口甜井水,我才自小模样儿俊的
我一去不回头。象星星一样敏感
我有好嗓子,依然有清澈的眼眸
脚下拖泥带水,手心写着村庄的名字
从春分到霜降,历数闲置的爱情与节气
不是书本,是乡间葬礼,教我认识死亡;也不是民间音乐,是吹鼓班子,使死亡
抹上苍凉。母亲过早教我识字,爱抚我的饱满额头。她从未对这片贫穷的土地说过什么
她是乡村教师,她死了。在我含着露水的六岁年纪。
不是书本,是四季分明的庄稼地,是溪流、池塘,老实巴交的乡亲,教会我爱
也不是书本,是玉米穗和南瓜秧,是裹着泥土的花生、红薯,是稻田里那一地黄金
教会我的自然课;而会唱歌的山羊,会说话的牛的眼睛,让太阳和笑容每天升起在脸庞上
我写过矫情的和虚妄的词
我被刀子割破手,血滴在白纸上
因为行走不止,脸上染了风霜
因为风寒和怀乡病,转身时才会泪流满面
农闲其实不闲:杀猪的架好锅和柴火;算命人下了土炕;媒婆踩坏谁家门槛
公鸡们组成清早的唱诗班。多出来一窝猪崽,活计怎能不加重?
毛驴也许怀着私念:不再拉磨,改去耕田?它不说,暗自怀着策反
如何分得清晒谷场上的麻雀和土豆?一色的灰,一样的小小褐色眼睛
把无所事事的人赶到集市上——扯两丈花布,今冬换新袄
把多嘴多舌的送去接近瞎子说书人,指使他听杨家将,看他昏昏然去了沙场
我黑发,老模样,口音未改
没有马,梦里回过无数次故乡
未曾拥有王子的爱情,以及海盗船上那一袋子金币
仍有萝卜一样生脆的乳名,有完好的胎记
有空就写一封信给秀婶婶,劝她再嫁吧,被村里人称呼三年的“寡妇”了。她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很美;告诉她不要偷偷哭了,找个象死去的长根叔一样憨厚的男人嫁了吧。
二姥娘的风湿不知怎样了?我小时被芦苇扎伤脚,伏在她的背上。她裹小脚,我怕自己掉下来。我的次堂哥有一个参军的梦,他说要当就当飞行员------咦!如今他该娶了媳妇,他把自己和高粱一道种在地里头。母亲的坟上也许草长了,每到夜色来临,我在远方天空下愿她安睡。
时光养育我,回忆催人柔软
谁在低声呼唤我?谁让我回眸
漆黑的午夜谁安抚梦
谁寄信来,嘱咐路远天寒常添衣
把我放养在水塘里我就是鱼儿,爬上树我是一只自由的鸟。河里的青蛙们能辨认出我的脚步声,清晨摇摇摆摆的鸭群常有一个扎辫儿的小首领。家里的一只母羊为什么哭?它的两个孩子被牵去集市上。
蚂蚱和割草的孩子相安无事,麻雀肆意停留,西邻有只凶狠的鹅,隔着裤子拧我的小腿。我病了几天,好了,家里那只清晨唱歌的公鸡不见了。问祖母,祖母说,傻孩子,你碗里吃的就是。
乡村孩子怎么会孤单?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都是玩伴。不管日子有多难,它们都能活着,风也就把这些孩子们拉扯大啦
给我一个国度,还藏着一个小村庄
给我挥霍不尽的爱情,依旧有伤感的泪水
死亡告诉每一个人:咱们回家了
每个生命都有家
春耕秋收,红白喜事,庄户人一年忙到头。墙根下晒太阳的老人们有一天突然少了一个,全村老少都知道,他不过是住到村外的田野里去了。在拔节的麦苗或泛黄的稻穗身下的土里,他终于不再挂念那些俗世的愁。
家家都少不了张罗喜事,儿子娶新媳,闺女嫁去外乡,一个个小娃儿跟南瓜一样滚落在地。老屋下怎么转眼有了白发爹娘?张二狗的娘临死不肯闭上眼,儿子说,娘你合上眼,娘你放宽心走吧——女人们扭头抹着泪,想起二狗的爹去山里拉石头,两年没音信了
我飞石击鸟,摘叶伤人,因一行诗自弃
因为一束爱情扰乱了季节
查看日历和掌纹,找到我的出处
我和黄金有一个相仿的出处
邮差很少来村里,不如挑担子的货郎来得勤。外头是啥样?跟俺们没瓜葛。乡村集市上应有尽有。
邮差一旦来村里,就让人犯了愁:当兵的儿子给家里来信了,或者外省的亲戚头回有联系。可信上说的什么,只有乡村小学的教书先生知道。
从降生那天起,我就开始学词语。比如,“善良”就写在我所看见的每一张脸上;“欢喜”由笑容渗透;“死亡”从不被说出,是村庄的隐私。“仁义”、“厚道”是村里那些一辈子不识字的老人们口授的词。
村里的婶子大娘们常夸我:结实得象地瓜一样。如果妈妈听见了,她会笑得像田野里最美的那朵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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